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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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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心

“正是。”

都察院的魯大人上一回已是旗幟鮮明地站在了金氏一邊, 此番又出言道:“皇上三思,切勿因寵失正,再現前朝淑妃之禍啊。”

他這話一說, 文通閣裏眾位大臣不由面色一凜。前朝的那位喬淑妃, 可謂是禍國殃民之“典範”, 她本是世家子弟的外室之女,因為家中嫡母不願嫡姐入宮待選,才把她接了回來, 打發了她的姨娘,將她記在名下送入宮,誰知她一朝得寵有孕,生下皇子,便進讒言賜死了嫡母與嫡姐。

若只是家宅之亂也就罷了, 只是那喬淑妃竟有通天本事, 哄得乾順帝為她動搖國本, 廢了太子, 改立淑妃之子,她又幹預朝政, 大肆斂財, 若有不順心意便打壓朝廷重臣。幸而廢太子一場政變力挽狂瀾, 乾順帝驚怒之下暴亡,淑妃失了依仗,也被賜死。

可淑妃一手留下的亂攤子,卻拖垮了前朝的國庫, 才讓本朝有了立足之機。

顏懷擱下手中的狼毫筆, 望著那人:“你的意思是,朕如乾順帝一般, 昏庸無能,驕奢淫逸,偏寵後宮?”

魯通一滯,道:“臣不敢,也並無此意,皇上明鑒。”

顏懷淡淡道:“乾順帝淑妃外室女出身,教養自然差了,才會行為不檢,清嬪出身盧氏,品德俱全,婉順柔和,平日裏侍奉中宮十分勤謹,請安一次不落。朕也不是那等不明辨是非的昏君。且諸位只知淑妃,難道忘了本朝的孝端皇後?”

“孝端皇後十四歲嫁與太宗為正妃,侍上恭謹,雖有指點朝政,卻是字字珠璣,連太宗都讚其為女中翹楚,如今戶部裏頭還是用著當年孝端皇後定下的規矩呢。”

金太傅笑了笑,道:“孝端皇後賢明,只是到底是中宮,為天下之母,為朝政進言一二t,卻不置喙用人之事,太宗也是擇其良策用之罷了。”

言下之意,清嬪只是後宮嬪妃,不比孝端皇後名正言順。魯通接口道:“正是。且孝端皇後正因慮到後妃幹政之事,才在後宮留下內訓十八則,以規範後妃嬪禦行動。”

見顏懷面色不虞,金太傅又躬身道:“臣惶恐,此事牽涉修媛娘娘,臣不敢多加言語。只是眼下另有一事要緊,中宮空缺,皇上打算讓哪位娘娘掌後宮事務呢?”

顏懷沈吟片刻:“朕有意晉貞修媛為妃位,晉清嬪為昭儀,與賢妃共掌宮務。”

禮部侍郎道:“呃……清嬪娘娘尚有疑案在身,此舉是否不大妥當?”

“此事是後宮之事,朕會命慎刑司與禦林衛共同查處。在無確鑿證據之前,清嬪何罪之有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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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懷既發了話,禮部很快便動作起來,又為皇後擬了好些個謚號,呈給皇上看了,最終挑定了孝恪二字,旨意發出去,國公府不免又叩謝天恩一回,極為恭謹。

又忙著給宛汐與貞修媛預備冊封禮,只因喪儀未完,辦得簡略些,宮裏人已經叫上了昭儀娘娘。

宛汐心裏頭一直擱著小圓子那事兒。

說來,禦林衛調查此事也有一段時日了。因著皇後崩逝,顏懷與宛汐都忙碌著,才擱置了幾日來回話。

“南離山祈福那一日,小圓子的確是下了山往京城裏去,也見到了那位方公子。”

“只是他進了方家的鋪子後,就沒再出來。有人見過那位方公子頻繁出入桐花巷。”

桐花巷,正是金太傅府上所在之地。金氏數百年的大族,世代盤桓下來,光是主子都有幾百號人,早將桐花巷一帶都住滿了,本朝建立後,太祖和太宗都賞過桐花巷的宅院給金氏,打通了連成一片,或許比親王規制的府邸還要寬闊些。

“等方公子回來,手頭便闊綽了不少,左鄰右舍也有人請他吃酒聽戲,都打聽他是不是攀上了什麽富貴親戚,方公子只說,他是為宮裏頭的主子做事得了賞,其他的一概不肯說,只說不知道。”

聽到禦林衛回稟來的消息,柳常在跌坐在地,半晌才怔怔落下淚來。

宛汐無奈,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,只好點點頭,打發走了禦林衛的暗衛和侍奉的宮人們,陪她在廊下坐著。

“我竟不知……他原是這樣的人。”

少女懷春時,自然看什麽都是好的,且年幼無知的姑娘,根本也沒見過幾個男子,又能分辨什麽好壞賢愚呢?

不過是依照著話本子和戲文上看到的,午覺歇醒了,窗邊落著一枝那人放下的灼灼桃花,便覺得滿心甜蜜,再裝不下其他人。

禦林衛把方家這些年的近況查了個底兒掉,原來方冉的生母過門時,方家還算富貴安寧,與方大舅錯過了那麽些年,就落到繼室之位,方舅母終歸是有些不甘心的。只是她也明白,她娘家落敗,早不如方家門第,只是自己委屈些不要緊,方舅母不願看著兒子也落於原配之子的後頭。

偏生方家的祖父祖母還在,老人家積威甚重,一切按著禮法規矩,家業留給原配嫡子,後頭的子弟們雖也有份,但終究差了一層兒,還是要靠著自己掙前程。方冉年少時是頗有才氣,可並非精於仕途經濟之人,去歲連個同進士也沒掙上。

如此一來,方冉不免急了,又有人給他“指點迷津”,在這京城中要想扶搖直上,得搭上青雲梯。一來二去,便成了此事。

宛汐輕撫著柳常在的肩頭:“世事無常,何況是人呢?就算從前是好的,也難免會變。”

柳常在發了會兒呆,又哭道:“別的也就罷了,橫豎我福氣好,沒嫁給他,想來還真是後怕,若是我真嫁給了他,還不知日後過的是什麽日子。”

“只是到底連累了姐姐……”

她聲音漸次低下來,剛哭過的杏眼兒覷著宛汐,一片粉光融融,如一只膽怯的小鹿,小聲道:“此事鬧得這麽大,必定是瞞不過皇上了。要不,我去與皇上請罪吧,若皇上要貶斥我進冷宮,姐姐好歹照看些我的吃食便是。”

這個時候了,她頭一個想到的仍然是進了冷宮吃得好不好,宛汐無奈又好笑:“胡說什麽?皇上這會兒有什麽動作,都落在前朝後宮眾人眼裏,哪兒能輕易發落了你,便是真要發落你,也不會是現在,金氏滿心滿眼裏盯著我,發落你他們也不能買賬不是?”

柳常在點點頭:“貞修媛……貞妃娘娘過去瞧著最是清凈如仙的一個人,沒想到竟是這副心腸……”

長寧宮得封妃位,又有金氏與趙氏鼎力支持,在眾人眼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中宮。就連賢妃,在協理皇後喪儀時都十分退讓,對貞妃謙和有禮,一切人前主持的事都盡付與貞妃之手。宛汐為了避嫌,也不大參與,只幫著做些後頭清點的清閑活兒,樂得輕松。

柳常在到底是單純爛漫的性子,想到鳳儀宮中悄然病逝的皇後,不由心有戚戚:“可我如今瞧著她,卻不覺得她如眾人眼中的那般風光。”

宛汐亦是默然,柳常在輕聲道:“想起從前家裏送我進宮,也是為了能為他們謀一個重回朝堂的進身之階……姐姐,咱們女子的命,真的便這般輕賤麽?”

若為家族供養,便要反哺家族,可到頭來,掙紮在深宮之中,看著一個又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如花面孔在無盡的爭鬥中隕落,誰又贏了誰呢?

聽她話中淒婉神傷,宛汐不由也覺得難過。

鬥倒了貴妃與盧氏,可她卻並沒覺得滿心暢快。而是如落到了一處深不見底的海淵之中,四處都空落落的,唯有被那人緊握著的手心裏,才能感到些貼近的溫度。

無止盡的爭鬥又卷土重來,甚至比從前更艱難險阻,有時她不禁會覺得疲累,聽到柳常在問出這句話,心中如被一塊兒大石砸醒。

這……真的是女子的命麽?

為家族、為父兄的榮華富貴掙命一生。

長廊中一時寂寂無言,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闖了進來,是流霜。

“娘娘,京城裏突然多了許多傳言,奴婢聽著覺得不大對勁,趕緊拿來給娘娘瞧瞧。”

宛汐回頭疑惑道:“傳言?什麽傳言?”

流霜遞上一折子戲文:“這是京裏百華班新排的一出戲,叫做《滿堂春》。”

宛汐匆匆瞧了幾眼,這《滿堂春》講的是一個勳爵人家裏頭妻妾相爭的故事,夫主新納了一房妾室,愛重萬分,那妾室便以此為依仗,欺淩到柔弱善良的主母頭上,夫主不但不管,還更加嬌縱她,以至於養大了妾室的心,一包毒藥藥死了主母。

這一切都被另一位二房貴妾瞧在眼裏,她一向循規蹈矩,因而不得夫主寵愛,卻看不下主母枉死,才把這事兒鬧到了族長跟前。最終這心大的妾室被發賣,夫主跪了一月祠堂,誠心悔了過來,與那二房貴妾重修於好,將她扶了正。

“雖說寫得粗糙了些,但情節轉折甚為精彩,這幾日百華班日日都演這場戲,上到達官貴人,下到販夫走卒都愛去看呢。”

宛汐道:“雖說寫戲之人不通後宅規矩,但這些故事向來是百姓愛看愛聽的……可知道這折戲是從哪裏流出來的麽?”

流霜搖搖頭:“禦林衛那邊只說才拿到這個,只知道是個不入流的書生寫的,並不知是誰。”

柳常在緊張道:“姐姐,是金氏做的麽?”

“這般明顯,自然不用想,就是她。只是不知是她自己的主意,還是金太傅的主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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